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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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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5 章

許鳳洲一時語塞。

他這幾日為這事兒, 都沒什麽心思過年,卻沒想到她竟然絲毫不在意此事。

他這幾日憋在心裏的火氣,止不住的往外冒。

可這件事歸根結底, 也不是她的錯。

他將心裏的火氣強行憋回去, 脫口而出,“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給我生孩子?”

話一出口, 他就後悔了。

他這是在做什麽?

他養著她, 是圖她乖巧溫順好用,難道是圖她會不會生孩子嗎?

可他又很想知曉她怎麽回答。

雲晴聞言, 微微紅了眼眶,有些黯淡的眸光落在墻角那一簇開得花團錦簇的薔薇花上。

想過嗎?

偶爾也想過的。

想起來時, 其實心裏還挺遺憾。

但這話說出來有什麽意思。

她就像這些薔薇花, 只要這張皮囊能夠取悅主人就行。

至於內裏如何,一點兒都不重要。

魏行首曾說過,她們這樣的人, 人生本就短暫,來不及好好長大,來不及生兒育女, 更加來不及與人白頭偕老。

最好的歸宿就在最美的年紀死去。

就如同煙花,在夜空中徹底綻放, 大放異彩的那一剎那, 也徹底燃燒自己火樹銀花的一生。

如果沒有遇見許鳳洲, 她應該也是如此。

一個玩物,本就不該滋生出屬於自己的感情。

想通了, 自然也就不難受。

但是她仍然非常感激他。

從未有一個人這樣待她好, 還想著給她找大夫醫病。

可魏行首說過,治不好的。

她將快要湧出眼眶的淚意憋回去, 轉過臉看向t他,擠出一抹笑,“將來,公子成婚,夫人會給,公子,生許多,許多孩子。”

許鳳洲望著她那對澄澈如水的眼眸,喉結不斷滾動,半晌沒作聲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他啞聲道:“你說得沒錯,既然你不願意去,那就不去!”

雲晴“嗯”了一聲,“那許二叔,現在,要回去嗎?”

許鳳洲聞言,火氣又蹭地躥了起來,微微瞇著眼睛,“那麽想我走?”

“不想!”她偷偷覷他一眼,眼睫輕顫,“想,許二叔,陪我過,生辰。”

不過他那麽忙,興許未必有時間。

許鳳洲心裏的一口氣兒終於順了,朝她伸出手,“過來。”

雲晴聽話地走到他面前,任由他牽著自己回了屋。

一入內,他將她抱坐在腿上,把玩著她柔軟雪白的手指,“這幾日都在做什麽?”

雲晴把頭靠在他肩上,如實回答,“看,醫書。”

“一個破醫書有什麽好看!不是叫你無聊給我寫信。”

“公子,忙。”

“你就是懶!”他輕哼一聲,“學做香囊了嗎?”

她低垂眼睫,小聲道:“沒有。”

他輕“嘖”一聲,“快些學。”

雲輕實在不懂他為何要執意要她做香囊,忍不住問:“公子,不議親嗎?”

她想,這也不算管他的事,她就只是好奇而已。

許鳳洲面色僵了一下,嗓音低沈,“你希望我去議親?”

雲晴心想這是自己希不希望的事嗎?

她想了想,認真道:“若是,許二叔,成婚,一定要,告訴我!”

許鳳洲對上她澄澈如水的眼眸,總覺得那對眼睛似乎要看到自己心裏去。

這讓他心裏十分煩躁。

他成婚不成婚,關她什麽事兒!

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,叫春明把帶來的木匣子放在她面前,道:“打開瞧瞧你的生辰禮物。”

雲晴以為他要把賣身契還給自己,忙趕緊打開。

裏頭確實放著一些契據,但不是賣身契,而是一些地契與田產。

還有一對特別漂亮的翡翠手鐲。

雲晴一時楞住。

這兩年,他送了許多的衣物首飾給她,田產地契還是頭一回。

她都要走了,他送她這些做什麽?

她又不能帶回江南那去,更不曾想過會再來長安。

還有那對鐲子,比從前他送過的任何首飾都要漂亮奪目,簡直叫人移不開眼。

她就算再沒見識,也知曉,這樣好的東西,恐怕有價無市。

他好端端送她這樣貴重的東西做什麽?

許鳳洲見她沒有絲毫喜色,不悅,“不瞧瞧?”

雲晴忙伸手將那厚厚一沓契據拿了出來。

她還是頭一回瞧見這種東西,並不大懂,只瞧了一眼數目,被上面的數額震驚。

她常聽雲晴說,普通莊戶人家,一個也只有幾十畝地,這兒光是地契都有上千畝,更別提一些鋪子,全都是長安較為繁華的地段。

每一張票據上落的都是她的名字。

她明亮的眼眸裏流露出不解,“許二叔,送我,這些,做什麽?”

“你不是喜歡錢嗎?”許鳳洲親親她白嫩的臉頰,道:“有了這些,你每個月都能拿到錢,難道不好嗎?”

她出身不好,有了錢財傍身,將來在府裏的日子自然好過許多。

怎麽不比那些虛無縹緲的感情實在得多。

雲晴遲疑,“好是好,可我——”

“好不就行了!”他打斷她,把那些不知價值幾何的地契房產隨意地丟到一旁去,捉著她的手,把那兩只翡翠鐲子一左一右戴到她手腕上。

她的手腕纖細雪白,剛好與翠綠欲滴的翡翠的相得益彰。

果然,再也沒有比她這雙手更適合戴這鐲子!

許鳳洲十分滿意,叮囑,“這對鐲子,不許戴到人前去。等以後有了……總之你好好收著。”

雲晴心裏有些奇怪。

他從前送她東西,總說她不肯戴,這還是頭一回,叫她莫要戴出去。

不過這樣貴重的東西,她哪兒敢戴出去。

許鳳洲問:“喜歡這回的生辰禮物嗎?”

雲晴誠實點頭,彎著眼睫笑,“許二叔,送什麽,我都,喜歡。”

她笑起來極好看,微微上揚的狐貍眼彎成月牙,兩側的梨渦若隱若現。

安安靜靜地撩人心弦。

許鳳洲這幾日心裏積攢的燥郁,一瞬間煙消雲散。

這些日子她不在家,他處處都不順心。

只是府中正在籌備婚事,帶她回去著實不便。

他絕不是怕她知曉。

他就是嫌麻煩而已。

雲晴並不知他心中所想。

雖然他沒有把賣身契還給她,但是他特地送了這麽多生辰禮物給她,心裏不曉得有多高興。

當然,她若是警醒些,應該猜想到,他一向都不給她錢,此刻卻送了大量的田產地契,這當中必定有玄機。

可她這個人擁有的實在極少,旁人稍微對她給予善意,她就光顧著高興去了,哪兒還有心思想別的。

在她眼裏,許鳳洲這樣一個傲慢涼薄,目下無塵的世家子弟,又怎會騙她一個小小的婢女。

許鳳洲就喜歡她這副極容易滿足的模樣,勾著她雪白小巧的小巴,眸光晦暗,“那你要如何謝我?”

雲晴眼睫輕顫,主動吻他的唇。

都快兩年,在這方面,她還是生澀又害羞。

許鳳洲偏偏喜歡得不得了,不過被她這樣笨拙地舔著唇,全身的血液叫囂著沸騰到一出去。

他就像是抱孩子一般,一把將她抱起來,大步往後頭的湯泉走去。

兩人在湯泉裏從白天泡到晌午過後,他才意猶未盡地將幾乎都要睡過去的雲晴抱回屋裏。

兩人又休息了半個時辰,他才命人擺飯。

用飯時,桌上有一道鯽魚。

許鳳洲一向最愛吃鯽魚,但是又懶得挑刺。

雲晴用公筷將魚肉夾到碗裏,細致地將裏頭的刺挑出來。

許鳳洲支頤望著她。

雲晴被他瞧得臉都紅了,濃黑的眼睫毛輕輕顫動,“許二叔,這樣,瞧我,做什麽?”

他挑眉,“不能看?”

她白皙的耳垂紅得滴血,小聲道:“能看。”說著將挑好的魚肉餵到他嘴邊。

他抿了一口,覺得不錯,將剩下的也吃了。

雲晴彎著眼睫笑。

許鳳洲瞧著她單純的笑臉,心裏驀然疼了一下。

他一時不知如何排解這種異樣的情緒,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,罵道:“笨蛋。”

雲晴無端端挨了罵,也不惱,依舊溫柔細心地給他細心地挑魚刺。

她想,她挺享受這樣的日子。

尤其看見他吃得高興,她心裏說不出的滿足。

就好像他們兩個真是在好好過日子,而不是她作為一個婢女,在服侍自己的主子。

兩人用完飯後,婢女又端來藥湯。

既然他已經知曉,雲晴也無須再吃藥。

許鳳洲卻道:“都是補身子的藥,吃了也無妨。聽話。”

雲晴知曉他都是為自己好,也只好悉數吃盡。

飯後,許鳳洲拉著雲晴在書房裏看書。

雲晴那本醫書已經默完,但是她心裏還惦記著那本舊的,便詢問許鳳洲這幾日可有看到。

許鳳洲反問:“難道這些書還不夠你看?”

雲晴心想那本書是阿娘留下來的遺物,又怎能一樣,不過明日就是她生辰,她不想與他爭執,便沒說話。

許鳳洲今日興致好,說要教她書法。

許鳳洲為人雖然傲慢,但是六藝無一不精,尤其是書法,堪稱一絕,曾被天子親口讚譽。

他難得這樣好的興致,雲晴自然求之不得,忙拿了一張宣紙在書案上鋪陳開來。

他將她攬在懷裏,捉著她的手,嗓音低沈,“想些寫什麽?”

雲晴也不知。

她笑,“都可。”

許鳳洲不過是哄著她玩而已,於是提筆寫了一首詩。

剛寫到一半,外頭傳來敲門聲。

是春明。

他道:“今夜趙世子在牡丹閣設宴,聽說公子在此,想請公子過去坐坐。趙世子還說,安樂公主與裴侍從他們都在。”

許鳳洲聞言,松開雲晴,囑咐,“我過去坐坐,你若是累了就先睡,不必等我。”

雲晴乖乖應了聲“好”,趕緊去拿狐裘與手套替他穿戴好,將他送出門口。

這時,天上不知何時又落起雪來。

雲晴又生怕他凍著,踮起腳尖要替他將風帽戴上,誰知他突然低下頭吻她。

此刻春明就站在廊廡下,雲晴羞得要躲開,卻被他一把捏住下頜。

他旁人無人地吮吻著她的唇舌,直到她喘不過氣來,他才松開她的唇,啞聲囑咐,“我盡量在子時前趕回來,乖乖等著我。”

雲晴羞怯怯應了聲“好”。

他捉著她的手摁在身下,低下頭在她耳邊喘息,“小色胚,看我待會兒怎麽在後頭那張秋千架收t拾你!這回,叫阿耶也無用!”

雲晴一時分不清是手心更燙,還是耳朵更燙。

許鳳洲又含著她的唇舌咬了片刻,這才離去。

雲晴目送他出了院子,方收回視線,捂著滾燙的臉頰,熱意一陣陣地湧來。

她在廊廡下站了許久,直到身上的熱意褪盡,她才回了書房。

她原本有些困倦,可又想要等著他回來,一起度過子時,聽他同自己說一聲生辰快樂,不舍得去睡,見他那首詩寫了一半,想了想,提筆將剩下的補了上去。

雖字比著他相差甚遠,但雲晴瞧著兩人的字在一張紙上,心裏很高興。

待墨跡幹了,她正要收起來,外頭再次傳來敲門聲。

開門一瞧,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婢女。

雲晴遲疑,“你,找誰?”

那婢女用一種讓她覺得很不舒服的眼神,上下打量她片刻,方道:“我是隔壁牡丹閣服侍的婢女,許二公子方才不小心弄臟了衣裳,叫你送一件新的過去。”

雲晴不知怎的,想起上回在梅林之事,心生警惕。

那婢女催促,“你要快些,我還要等著向我家小姐覆命呢!”

雲晴問:“你家,小姐是?”

那婢女白了她一眼,“我家小姐,也是你能過問的!”

雲晴思慮片刻,還回屋子取了新的衣物,隨著她朝著不遠處傳來絲竹聲的院落走去。

那婢女一路將她領到一處暖閣,從她手中拿過衣物,道:“你這兒稍等片刻。”

雲晴原以為她騙人,沒想到卻是真的,放下心來,坐在那兒老實等著。

大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,那個婢女去而覆返,將一套舞衣丟給她,“你家公子說,叫你跳一支舞給裏頭的人助助興。”頓了頓,斜了她一眼,“聽說,你是秦淮河的花魁娘子,想來,一定很善長跳舞吧?”

雲晴聞言,一臉驚詫。

她完全不敢相信許鳳洲會叫她去跳舞。

她上回不過同人說了句話,他就發了好大的脾氣,眼下宴會上那麽多男子,他又怎會叫她去獻舞。

那婢女見她不動,不耐煩催促,“我可跟你說,是安樂公主點名要你去跳舞。你難道想要讓你家公子在安樂公主跟前難堪嗎?”

雲晴聽秋霜提過這位安樂公主。

說她是皇後所出的嫡公主,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妹妹,為人極為驕縱跋扈。

雲晴上回已經見識過崔錦年,便知道這些天之驕子們從來不把她們這些下人當人看。

若真是公主開口,那許鳳洲斷然不好駁她的面子。

自己不去,興許會連累他的前程仕途,那可就麻煩大了。

雲晴思來想去,硬著頭皮點點頭。

她見那舞衣有些暴露,正要問能不能換一件,那婢女顯得比她還要心急,不由分說就要幫她脫衣裳。

待穿好後,她直勾勾盯著雲晴,好一會兒沒有作聲。

雲晴並未註意到她的眼神,只覺得不自在極了。

她怎麽都瞧著這不像是許鳳洲會給自己穿的衣裳,腰都露在外頭。

那婢女又把一塊同色系的面紗丟給她。

雲晴見有面紗遮臉,心裏好歹有個安慰。

她把面紗戴好後,又將自己那件墨綠色鬥篷披在外頭,這才隨著那婢女去了宴席廳。

可一到門口她就怯場了。

燈火通明的廳內坐著許多熟面孔。

有華陽縣主,有崔世子,有她見過的裴侍從。

樂聲靡靡,觥籌交錯,好不熱鬧。

唯獨不見許鳳洲。

那婢女像是知曉她在想什麽,眼珠子轉了一圈,笑道:“裏頭悶,你家公子興許是同我家——同他未婚妻去透氣了。”

“未婚,妻?”雲晴睜圓了眼睛,有些反應不過來。

“你難道不曉得,你家公子已經與與趙伯爵家的三小姐訂婚。”

雲晴聞言,如遭雷劈,腦子嗡嗡作響。

“不可能!”雲晴不信她的話,“我家,公子說,還不曾,議親!”

“全長安都知道!”她眼珠子骨碌轉了一圈,“聘禮都已經下了,定的三月十五的婚期。”

雲晴仍是不信。

他如此傲慢的一個人,怎可能會欺騙她一個小婢女呢。

不會的。

那婢女繪聲繪色地同她講述許家去下聘那日,陣仗究竟有多大,聘禮又有多少擡,又去了多少達官貴人。

雲晴一個字都不想相信她。

可她怎麽說得跟真的似的。

就連許鳳洲那日著了什麽顏色的衣裳都知曉。

她還在那兒喋喋不休,“趙家小姐就是你的主母。你要有點眼力勁兒,別沒事兒粘著你家公子。”

“你一個通房婢女,就是生得再好,也該牢記自己的身份!”

“哎呀,你哭什麽呀!”

那婢女看著淚流滿面的雲晴,一臉震驚,“你,你一個通房婢女,難不成還敢吃主子們的醋不成?”

雲晴哽咽,“我,我不跳了!”說著轉身就要走。

那婢女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,哪裏肯,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強行將她推了進去。

雲晴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,身上披著墨綠色鬥篷滑落在地,露出裏頭的緋紅舞衣。

在場的人被這驟然的變故嚇了一跳,齊刷刷將眸光投向她。

只見眼前的舞姬著了一襲火紅舞裙。

那舞裙過分修身,將她的身段勾勒得一覽無遺。

身姿曼妙,曲線玲瓏,露出的雪白小腰不堪一握。

雖臉上覆了面紗,可光憑著那對像是浸潤在水裏的狐貍眼,與那一身雪堆出來似的肌膚,已叫人認定是尤物無疑。

有不少的男子眼神都變了,熾熱的眸光在她裸露在外的雪膚上流連往返,恨不得上前將她臉上那一層面紗給撕下來,瞧瞧究竟是怎樣一張臉,才能配得上這樣令人血脈賁張的玲瓏身段。

奏樂的樂師們適時地換上一首樂曲。

靡靡之音響徹整個暖廳。

雲晴此刻還滿腦子都是那婢女的話。

但她根本來不及傷心,因為端坐在上首,神情倨傲,美得極其張揚的紅衣少女正打量著她。

想來她就是安樂公主謝柔嘉。

雲晴知曉自己若是出了岔子,恐怕要給許鳳洲招來禍端,只得強行逼迫自己不要想那麽多,將所有的心思都集中起來,伸展手臂,隨著樂聲翩然起舞。

今日宴會上來的,全都是長安城的權貴。

這當中也有不少鐘情於享樂的紈絝子弟,成日裏流連花叢,狎妓吃酒,見慣風月。

此刻卻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。

明明該是極香艷的一支舞蹈,她卻跳出了別的味道。

就像是瀕死的美麗雉鳥,在臨死前盡情一舞,向世人展現出最後的美麗。

絕望,獨孤,不甘,垂死掙紮,飛蛾撲火的決絕……

唯獨不見半絲艷情。

就連樂師也不自覺地跟著她的舞姿調整樂曲。

隨著悲情激昂的樂聲越來越急,她跳得越來越急。

突然,也不知哪個缺德的往地板上丟了一粒尖銳的石頭,她一腳踩了上去,一瞬間,猶如雉鳥的生命最終走到盡頭,翩然落地,牽動了所有人的心。

與此同時,她覆在臉上的面紗竟也落下,一張堪稱絕色的容顏也暴露在人前。

那對靈動純真的狐貍眼眼眸裏流露出驚慌無措,就像是一只誤入人間的小狐貍。

絕艷的舞姿,傾城的容顏,偏偏這樣的天真懵懂。

如此人間尤物,在長安竟無名無姓?

有幾個吃醉酒的男子已經開始有些坐不住,要不是顧及安樂公主在場,恐怕都要沖上前將美人扶起來,好生撫慰一二。

這時,不知有誰說了句,“這不是許二公子家的那個小嬌婢嗎?”

此話一出,頓時議論紛紛。

雲晴就像是回到當初被拍賣的那一日,被當作玩物擺在高臺之上,供人褻玩欣賞。

從前她懵懂無知,只覺得害怕,可如今卻感到深深的屈辱難堪。

無處可躲,亦無處可藏。

她想要站起來,腳底鉆心似的疼,有濕潤的液體不斷往外溢出。

許二叔,究竟去哪兒了?

她正不知所措,一抹緋紅的狐裘衣擺出現在她跟前。

雲晴擡起濕潤的眼睫。

是崔錦年。

她想起他上回的惡作劇,漆黑的瞳仁裏流露出驚懼。

他又要對自己做什麽?

聽秋霜說,她生病時,許鳳洲把他給關進大理寺了。

他會不會借機報覆她。

雲晴簡直不敢想,自己即將遭遇些什麽。

許二叔,究竟哪裏去了?

他怎麽還不回來……

就在她已經做好被狠狠羞辱的準備時,這個紈絝世子竟將一件溫暖的狐裘披在她身上,遮住了她為數不多的的尊嚴。

他低聲道:“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!”

雲晴眼眶一熱,眼淚差點沒掉出來。

又聽他罵道:“本世子就知道,那個許鳳洲不是t什麽好東西!上回還寶貝的跟什麽似的,這回就把你丟出來跳舞!”

雲晴下意識替許鳳洲解釋,“不是,他!”

“不是他是誰!”崔錦年不屑,“他自己陪著未婚妻不知去哪兒快活去了,把你這只小綿羊丟到豺狼堆裏!”

雲晴聽了,嘴巴張了張,眼淚刷地流下來。

崔錦年見她好端端哭成淚人似的,微微蹙眉,瞥了一眼她被鮮血染紅的羅襪,伸手將她攙了起來。

剛一轉身,迎面撞上不知何時回來的許鳳洲。

他自然不是一個人。

身邊站著他同樣出身高貴,容顏俏麗的未婚妻。

雲晴的眸光落在她腰間。

原來,那塊魚形玉佩是一對的。

她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,撒嬌,“二哥哥,她就是雲晴姐姐吧?”

自慚形穢的雲晴低下頭去。

到頭了。

終於到頭了。

只是,她沒想到會以這樣難堪的方式結束。

她更加沒想到,許鳳洲會騙她。

她緊緊咬著舌尖,才能制止自己在這個地方哭出聲來。

她一無所有,有什麽值得他騙?

她沒有別的要求,只希望他成婚時,能夠親口跟她說一句而已。

她也會在心裏祝福他,希望他能夠覓得自己喜歡的妻子,生一堆可愛的孩子。

可他,為什麽要騙她呢?

*

許鳳洲從趙萱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,冷眼望著崔錦年,咬牙,“松開她!”

崔錦年嘴角泛起一抹冷笑,正要諷刺他兩句,崔櫻出言制止,“七郎。”

崔錦年最終作罷,低聲迅速對雲晴迅速說了一句話,這才將她還給許鳳洲。

許鳳洲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雲晴身上,然後才將崔錦年的那件白狐裘抽出來丟到一旁。

他扶著她正要走,席間一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突然站了出來,眼神直勾勾地望著雲晴,道:“許侍從,我家中有兩個姬妾,是一對姐妹花,生得極美,我拿她倆同許侍從換這一個,如何?”

雲晴聞言,不由地抓住許鳳洲的衣袖,漂亮的眼眸裏寫滿恐懼。

她從前就常聽說,大戶人家時常交換姬妾……

許鳳洲斜睨那人一眼,“魏世子,方才說什麽?”

被叫做魏世子的男子以為他沒聽見,又大著舌頭重覆了一遍方才的話。

話音剛落,許鳳洲突然上前一步,擡腿照著他的心口就是一腳。

只聽“嘭”一聲巨響,他被踹出一丈多遠,當下吐了一地汙穢之物。

頓時引起一陣騷動。

雲晴從未見過如此暴戾兇狠的許鳳洲,都嚇傻了。

他那個人,即便是再不高興,在外頭從不會失了體面。

其他人亦沒想到許鳳洲竟然會當著安樂公主的面動武。

謝柔嘉皺眉,“許侍從,夠了!”

許鳳洲陰沈著臉沒作聲,拳頭捏得咯吱作響。

他已經很多年不曾與人動手。

一來是他如今年歲大了,要給族中子弟做榜樣,不能動不動與人打架,顯得沈不住氣。

二來,全長安敢惹他的人幾乎沒有。

至於那些上不了臺面的,他也不屑動手。

誰讓他不好過,他有的是法子讓對方千百倍的不痛快。

可今晚他實在太生氣了。

憑他是什麽東西,竟然敢覬覦他的人。

若不是今夜安樂公主在場,他非打得他臥床不起!

他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。

原本還在打量雲晴的人立刻收回視線。

在場的人大多都是長安土生土長的,年少時的許鳳洲有多囂張跋扈,也都是見識過的。

但那都是從前。

誰能想到就他那個眼高於頂的勁兒,竟然會為一婢女,把忠義侯爺家的寶貝世子給打了。

這個節骨眼,誰也不敢觸他黴頭。

謝柔嘉看了一眼還在那兒嘔吐的魏世子,一臉嫌棄,“魏世子吃醉酒,還不趕緊擡下去!”立刻有人上前,將魏世子擡了下去。

許鳳洲這才作罷,將雲晴一把打橫抱起,連禮都未行,頭也不回地出了宴會廳。

一直回到家中,許鳳洲才將瑟瑟發抖的雲晴擱在床上,命人取了藥箱,幫她清理腳上的傷。

那石頭像是被人刻意打磨,極為尖銳,都已經紮進肉裏,原本雪白纖細的玉足血肉模糊,觸目驚心。

許鳳洲好一會兒才將小石子取出來。

鮮血登時順著他雪白的手溢出來,流得到處都是。

他趕緊拿了藥粉倒上去,血又瞬間湧出來,將藥粉沖刷幹凈。

如此反覆幾次後,血才止住。

什麽事兒沒經過的許鳳洲此刻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來,動作極為小心地包紮好傷口。

而從前最是怕疼的少女自始自終一聲不吭,出神地望向窗外,一張臉透白。

許鳳洲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,一把捏住她的下頜,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,壓抑著怒火,“不是說叫你乖乖在家等著我,你過去做什麽?”頓了頓,又道:“誰讓你穿成這樣去跳舞!”

一想到那些男人的眸光在她身流連過,他就恨不得將那些人的眼珠子給挖出來!

她像是終於回過神來,擡起眼睫望著他,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浸潤在水裏,“公子,連婚期,都定了?”

許鳳洲的手驀然收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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